第三十六章 走后门的奖状
放暑假的时候我第一次拿到了一张红红的奖状回家，我们家终于迎来了这张久违的奖章，全家人都乐滋滋地围住这张奖状，它就像一道曙光，照亮了我通向大学的路。也难怪，上小学的时候我每个学期都要拿回家一张奖状，大家对奖状已经习以为常了，就好像我每个假期拿回一张奖状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这种习以为常在我升入初中就彻底改变了，升入初中的我一直没有拿回家过奖状，每次考试结束回家我都是灰突突的，奖状成了全家人的渴盼，但是一年多过去了，全家人的这个愿望一直没有实现过。就在这个学期——我大二的第二个学期，久违的奖状又出现在了我的家中，这无疑成了我们家今年最大的喜事，所有的人都欢天喜地的，就连说话含糊不清的曾祖母也围过来凑热闹。
“咱二爷是你们班主任，你这张奖状是不是找你二爷开后门弄到的？”众人都在欢天喜地的时候，哥哥冷不丁冒出一句话。
一家人都愣住了，但是很快都回过神来，父亲也跟着问：“是不是开后门弄到的奖状啊？”
大家继续哈哈大笑，而我却给惹恼火了：“是我自己考出来的好成绩，我考了全班第三名。”说完我拿出了通知书。
父亲接过通知书，大家都围了过去，他详细地看了看，然后点着头说：“不错不错，看上去像是真的，不像是开会门弄到的，继续努力，继续努力。”
后来才知道我二爷早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我父亲，并且夸奖了我一番，说我这个学期进步很大，照这样下去，将来极有可能会考上重点高中，而这件事，全家人早就知道了。
母亲特地和了一碗浆糊，把那张奖状高高地贴在了堂屋的墙上，全家人都乐滋滋地欣赏着那张红红的奖状，似乎这就是我的未来......
然而让我感到不好意思的却是，我曾祖母到处跟人嘀咕说我考上大学了。有的邻居很是吃惊，有的邻居弄明白怎么回事之后，见面就寻我开心：“小燕啊！你老奶说你考上大学了，厉害啊！初中没读完就上大学，你可真是天才啊！到底是考上哪所大学了？南开还是复旦？”
我总是在别人嘲笑之后回去埋怨曾祖母，但是她倒是不以为然的，继续笑着，嘀咕着我很难听懂的话，并且见人就继续这样说着，时间久了，也就没有人再问了。
初二暑假只有一周，一周过后就要去学校上课，那个时候是为了提高升学率，都要在初二升初三的那个假期参加学习培训，或者说是提前开学，不过一切都是免费的。初中两年来第一次拿到奖状，大大激发了我升高中的意志，在这一个星期中，我几乎天天跟三爷一起抓蚂蚱蛐蛐喂麻雀。那个时候是我最为得意的时候，因为此时的三爷几乎成了麻雀之王，只要他走到那里，随便吹声口哨，立即有一大群麻雀围过来，跟着他走在路上，麻雀前呼后拥的，那心情别提多好了。而我也占到了他不少的光，麻雀们似乎也把我看成了自己人，村子里的麻雀也不再逃避我了，遇到我就叽叽喳喳地叫着，看到我拿吃的话居然飞到我肩膀上抢，这种麻雀给我的待遇让我走到哪里都是得意洋洋的。
回到学校之后，我就又要开始紧张而繁忙的学习了，初一初二的时候是一个月放一天假，现在改了，两个月放一天假。同学们都在老师的指导下认真学习，而我的思想却经常开小差，胡思乱想，很多时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隔着教室的窗户，时常能看到外面大杨树上的鸟，最多的还是叽叽喳喳的麻雀，可惜的是，这里的麻雀跟我不是很熟，我没有办法跟它们打成一片。有时候我甚至在想自己也能长出两个翅膀，飞回家去看下家里人都在做什么，我也想着能够飞到东莞去，看看哥哥的工作怎么样，看看他到底怎么工作的，听说哥哥升职了，工资也提高了，可能下次回来给我买好东西的，也只有这些好东西才最能吸引我，有的时候我都分不清到底是想念哥哥呢，还是想念哥哥带给我的礼物？
“赶紧学习！”只有二爷那时常严厉的呵斥声才能把我从美好的想象中惊醒，我又不得不面对着书本学习，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书本上的字、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不知道做了多少遍的习题。这种学习的生活带给我希望，却又像一个牢笼一样，把我紧紧地关在学校里，有的时候我甚至想，如果我们的班主任不是我亲二爷多好啊！我可以自由自在了，做什么事情都会更顺畅些，那样就再也不用见到他就感到尴尬了。
已经腊月二十五了，我们还在学校里面的教室里学习，要等到二十七才考试，一直到二十八我们才能放假。
二十八号下午，考试完了，交了试卷，我立即回到宿舍整理好东西，背起书包就往校门外冲，终于解放了，可以回家过年了，母亲肯定做了很多好吃的，所有的一切都被我已经飞回家的心给挤走了。
校园的大路上拥挤了很多学生，跟我一样，刚刚考试完，都急着回家过年呢。我快步朝校门口赶，刚走过学校大门，就听到边上有摩托响声，赶紧扭头一看，一辆摩托车朝我开来，速度不快，但是距离我很近了，仍旧没有停下来的迹象，我赶紧躲开，那辆摩托车上带着头盔的人似乎是有意找我麻烦，见我躲开，立即车头一转，又朝我开来。我惊慌失措，赶紧躲闪，还好躲开了，再稍微慢一点点的话就会被那辆摩托车撞上，虽然感到车速并不快，但是惊慌未定的我仍旧心有余悸。
“你干什么？”我忽然间发怒，朝车上的人大吼，周围很多同学都停下来围观。
谁知那开摩托车的继续把车头对准我，并且摁了几下喇叭，又用力地加了几下油门，那车连续大声“哼~~”了几下，似乎又要朝我撞来了。
“你干什么？”我由恼怒转变成害怕，担心它撞过来，那我可是吃不消的，扭头看了下周围都是人，又稍稍来了点胆量，假装冷静地责问。
“哇！这辆摩托车好帅啊！”周围人则是把注意力放在了那辆摩托车上，似乎没太多人把注意力放在对我有挑衅行为的骑摩托车的那个人身上。
我愤怒了，盯着那辆摩托车——崭新的，开车的人穿着崭新风衣，带着崭新的头盔，歪这头看着我——挑衅我！我更加愤怒了，走上去两步，抬起脚踢那辆摩托车的前轮。
车上的人存心跟我过不去，我踹他的前轮，他就握住车把转动前轮顶我的脚，踹了两下感觉对方没有恶意，我就停下来了，怒气冲冲地看着那个人。
“怎么不继续踹了？”骑摩托车的人终于出声了。
好熟悉的声音啊！
“哥！”我惊喜地叫了出来。
骑车人取下头盔，果然是我哥！
“你怎么连你哥都不认识了？才这么几天就把我给忘记了？”哥哥把头盔放在车把上，笑着问我，“才几个月不见你就不认识我了啊！”
“还说呢？刚才你吓我一跳。”我埋怨道，立即开心极了。
“你要是再踹几下的胡，我的车都要给踹坏了。”哥哥又笑着调侃我。
“这是你买的车？”我吃惊地问。
哥哥“嗯”了一声示意我坐上车。
我小心翼翼地跨上摩托车，这是我第一次坐摩托车。
“抱紧我。”哥哥说。
我立即紧紧地抱住他，然后问：“哥，买这车要多少钱啊？”
“三千多。”哥哥得意地说，然后启动摩托车往前走。
“三千多啊？听说我们学校的老师一个月才两百多工资，你这要攒多久才能买这辆摩托车啊？”我吃惊地问。
“咱这边落后，在东莞，到处都是摩托车，还有很多轿车呢！在那边工资高，只要多干点活，一个月也有一千多了，买辆摩托车肯定是小意思了。”哥哥不以为然。
“那你去打工了摩托车怎么办？”过了一会我问道。
“放家里呀，你也学学开，不行给咱伯开。”哥哥笑呵呵地说。
“我不开，速度这么快，摔一跤就惨了！”看了看疾驰的摩托车，我内心涌出一股淡淡的怯意。
“怕什么，只要你掌握好两个车把，什么问题都没有，买车之前我也没开过，这还不是直接开回来了？”哥哥不以为然地说。
“我就是不敢开。”顿了一会，我觉着还是不像哥哥说的那样容易开。
“呵呵，随你便吧！”哥哥笑了笑，没说什么。
摩托车速度很快，我第一次感受到这么快的速度，紧紧地抱着哥哥的腰，生怕摔了下来，哥哥感觉到了我的异样，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只顾开车往前走。车速带来的寒风侵袭着我，但是我仍旧感觉很温暖，从路边行人羡慕的眼神中，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喜悦，也不再那么紧张了。马路两边的白杨树上，耸立着一群一群的麻雀，它们也在好奇地看着我们，我向它们招手，而它们却非常茫然。看着树上那一只只站在寒风中被吹乱了毛的麻雀，内心深处不由涌现出一股淡淡的忧伤，刚才的那股喜悦感一股脑地消失了，我回家过年了，可是这些麻雀呢？它们怎么过年呢？它们也只能在人类的喜庆之中饱受着寒风之苦、饥饿之苦。
回到家里，父母正在过锅（家乡习俗，过年的时候要用油炸很多吃的，炸的过程俗称过锅），三爷也在我家帮忙烧火，我和哥哥的到来无疑给这个院子增加了更多的欢乐。
“两个月不见了，头发都这么长了还不去剃。”三爷见到我就开心地站起来看我。
看着开心的三爷，我的心却突然一怔，没有三爷那么开心了，三爷的头发白了不止大半，面容也苍老了很多，一下子比两个月前见到的样子老了十多岁。
“哦，明天去理，”我赶紧恢复笑容扶着三爷坐下，“三爷你坐下烧火，明天我让哥开摩托车搭我去理发。”
“我又不是你司机，干吗让我搭你去？自己走路去，在镇上上学，理发店挨着你们学校那么近也舍不得去理下。”哥哥埋怨道。
“哥，你就搭我去吧，你舍得让我走路啊？”我从箩筐里拿出两根油条，自己塞嘴里一根，递给哥哥一根。
“那要看心情了。”哥哥不屑地接过油条，昂起头，大嘴咬了一口，眼睛上翻，一副自得的样子。
“明天早上你骑摩托车搭小燕去镇上，给他理理发，顺便你再买些年货。”正在做炸货的母亲发话了。
“好吧！”哥哥故作无奈对我说，“算是便宜你了。”
没多久我家里来了一群人，都是哥哥的伙伴，是来看哥哥摩托车的。有的伙伴居然想亲自试一下，哥哥就把车推出去，教他们怎么开，有几个还真的骑上车转了几圈，那群人别提有多开心了。
